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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城記作文
慈城記作者:于冬梅
緩步走在漫過一千多年時光的小巷中,兩旁青磚黛瓦的盈丈高墻,呈現(xiàn)出一種冷暖相交的多重復色,巷內靜謐無聲,沒有游人,沒有居民,也無慵貓與犬吠。時間仿佛在此處慢了下來。我聽著自己輕輕的腳步聲,以及自己的呼吸聲。這里,是金家井巷,這條長不逾半里的街巷中,我看到甲第世家,福字門頭,布政房如許明代建筑,和整整一條巷子的老房子。不,這兒有整整一個縣城的老房子。剛才從位于縣城正中的孔廟出來,去尋了太陽殿路上的馮俞宅,這幢原建于明代的大宅,雕磚的照壁和臺門頗有名聲。現(xiàn)作為民俗博物館對外展出,青花瓷,泥彩塑,民間布藝,紅木古家具,陶壺等藝術品——我知道這里,亦是關注著名攝影師李玉祥博客的緣故,他在這馮俞宅里有攝影展覽和工作室,他鏡頭下的這個古老縣城,美得能讓人暫屏呼吸。
這里,是慈城。
在浙東四明山脈與寧紹平原的交界地帶,一個外觀宛如龜背的城鎮(zhèn)既渺小又顯眼?创瘸堑牡貓D,龜背外一圈是斑駁滄桑的古城墻,再外圍便是完整的護城河,城北且有一大湖泊,即慈湖。我看過不少古城或古鎮(zhèn)的地圖,如此完美格局的亦是少見。公元738年,唐朝宰相房玄齡的孫子房琯被任命為慈溪縣縣令,他仿造長安格局,在僅有三分之一個西湖面積的范圍內完整地建起了一座縣城。此地依山靠水,遠離喧嘩,千年之后成為了國內唯一保留唐代縣城格局的城鎮(zhèn)。這個理由,便足以促使我開兩小時的車尋覓而來。
對于一座城市,我所喜歡的不在于五個或十個景點,而在于它對我提的問題給予的答復。慈城每條古街兩旁的建筑都清晰地答復著到訪者——格局形成后,宅邸、花園、私塾、書院,夢境一樣接踵而至。走在任何一個地方,抬起頭來都能看到形制優(yōu)美的馬頭墻,高低錯落,無聲地訴說著古建筑的美輪美奐。在這座小鎮(zhèn)上,每一塊石頭都是一個索引,它們按照一定的順序排列,只有細心的人才能發(fā)現(xiàn)其中的規(guī)律。歷史時期,慈城多大戶人家,修繕房屋時扔棄的一些舊磚瓦,成了老百姓壘砌自家房屋墻壁的好材料,于是,這種利用回收的舊磚瓦進行的循環(huán)建造,成了今天讓外人驚嘆的“碎磚墻”。一堵一堵的碎磚墻,成片成片的碎磚墻,其壘砌技藝之高超,外觀形態(tài)之樸素美,使人愿意久久地靠在它身邊,摩挲流光倒影。
被時光的腳步磨礪得圓潤了棱角的長方青石板一路鋪開,踩在上面,足底感到硬朗朗的厚實,舉步輕捷,沒有遲滯感。信步而至,不時見一條狹窄的弄堂通向幽暗的深處。察院巷中,隨便推開一扇門便是明代建筑,保存完好,質樸厚重。慈城的古建筑與江南其它地方的不同就在于它的低調平和,那些千年老宅很少有雕梁畫棟,裝飾考究之風氣,卻在細節(jié)中流露出古老的榮耀。所以作家馮驥才先生當年回到祖居看到那么多的古建筑時,亦是深為贊嘆。
我的車停在孔廟附近——這個形似龜殼的縣城中心建筑便是孔廟。這座建于宋朝的孔廟里,有作為當時傳道授業(yè)的學宮——明倫堂。 徘徊于內,看王安石的《慈城縣學記》,記中贊揚慈城地小卻重文風,讀書之氣傳承不息。的確,一個方圓不過5平方公里的小城鎮(zhèn)上,自隋代開科舉以來直到明清,出過5位狀元,500多名進士和1200多名舉人,其崇揚儒學的氛圍使此地歷代人才輩出,甚至一度出現(xiàn)過“滿朝朱紫貴,皆是慈城人”的說法,這是不能不讓人驚嘆的,也當可見慈城所積淀的厚實的人文底蘊。(adivasplayground.com)中華文化的脈絡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得益于一整套嚴密的科考制度,這套嚴密的制度不僅使得中華文明和文化生生不息地延續(xù),也使歷朝歷代在循回更迭中承續(xù)前人的脈搏和影響后人的思維。明倫堂內,空空如也的木條長凳潔凈無塵,那朗朗讀書聲似乎還在悠悠回蕩?桌戏蜃拥牡袼芮f嚴高深,深邃的眼神中掩藏的是怎樣的一種思索呢?
道路像一條規(guī)則,把人們納入其中,終點,是它手里始終掌握的一張底牌,逗引人們去猜測和判斷。一個陌生地方的神秘性僅僅是對外人而言,而對它自身,一切皆不能置換。我從余秋雨先生筆下的故鄉(xiāng)上林湖一路尋來,來到這個在地圖上圈畫過多遍的小小縣城,它最大的魅力在于能夠成為我投奔遙遠古代的一條秘密通道。它連通的不僅是空間,還有時間。我想像自己能成為一個拾荒者,當許多古舊的事物被歲月斬斷并且被拋擲于遠方的溝壑,我愿意不辭辛苦地追趕它們。
南宋楊簡在慈城創(chuàng)辦的談妙書屋早已湮滅,但他的學說卻成為心學體系中承前啟后的關鍵。心學指導人們辦事做人能時刻做到捫心自問,自問是否對得起本心與良知。我坐在慈湖邊的古城墻上,面對恬靜淡雅的湖水,內心深處一片寧靜。人總是要尋找與自己內心相對應的東西,期待著自己私底下認可的某種價值在現(xiàn)實中兌現(xiàn)。讓生命熨燙在既清凈又方便的角落,能夠把自身由外到里溶化掉,就是我所要尋找的人生形態(tài)。慈城無疑豐富了我的記憶,我終于明白——其實這世上沒有隱逸之路,只有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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