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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澗：走過林子澗
林子澗：走過林子澗有些地方始終走不出你心靈的世界。就像那綠樹成蔭、蜿蜒曲折的林子澗，已成為我永遠的懷想和記憶。
那一年，二十歲的我剛踏出林校大門，縣林業(yè)部門說山區(qū)需要充實技術人員，將我從局機關，一路分配到林場、分場、最后到距分場五公里的林子澗。
這是位于山間必經(jīng)之路的一個護林站，一間灰矮的青磚瓦房，年久失修，墻面斑駁，屋頂滿是枯葉。從站門前放眼眺望，翠綠蔥蘢的環(huán)抱中，一條曲曲折折的山路，徜徉伸展著漸漸消失，就像一灣溪流漫向遠方，這大概就是林子澗地名的由來吧。站里有兩名護林工人，老趙和老王，還有一位，大家都叫他論福。論福單身，四十來歲，是個半癡呆，耳朵又背，林場照顧性的安排他在站里燒飯。
林子澗林站的任務是看護背靠的程山千畝杉木林，平時工作主要就是巡山和在林站守卡，并沒有什么技術性可言，至于為什么把我分配到這里，現(xiàn)在回想也許是因為我沒有任何背景，也許是當年畢業(yè)生太多無法安置吧。那時，計劃經(jīng)濟的影響還很大，杉木還屬緊俏物資。靠山吃山，附近村民修個桌子板凳、甚至做房子需要木材，便趁夜間上山偷砍樹木。場里的職工多是附近的村民，親戚連著親戚，何況鄰縣一些人有時翻越大山來偷樹，村民們還會充當“眼線”，幫助舉報，于是也就對附近村民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要是動靜大了，總場查的緊，分場場長便會帶幾個人到附近村莊轉轉，吃餐飯，總能讓村民送回幾株歪木材交差，林場與村民之間一直維持著一種動態(tài)的平衡。
老趙和老王也是附近村莊的村民，家里種著田地，因為這個緣故，便總是主動要求巡山，其實多是回家干活或睡覺去了。站里往往只剩下我和論福。論福只管做飯，菜是自己種的，有什么吃什么，大多是蘿卜、白菜，往往一種菜要連續(xù)吃上十天半個月，換季接不上時，大家還得從家里帶點咸菜頂一陣。吃完飯，論福唯一做的事就是打嗑睡，我與論福好像同一屋檐下兩個世界的人，彼此相對而無言。
白天，沿著山路慢慢踱步，一邊查看情況，一邊欣賞山間的風光，單調(diào)是單調(diào)，倒也不失情趣。春天，滿山翠綠，路邊間或點綴著一簇杜鵑的艷紅，時不時還有綠的鳥兒撲騰騰飛起，給寂靜的山林增添了些許活力。既便是白雪皚皚的冬天，銀裝素裹也能讓人生出許多遐思和美好。進山砍柴的村民，經(jīng)常也會到站里歇歇腳，聽他們聊一些很家常的事，在我也是一種新鮮。
也有熱鬧的時候。下半年采伐的季節(jié)，伐倒的樹木臨時堆放在站前的空地上，場里要求加強防護，并對站里的人員每天增加了2塊錢的補助。老趙和老王不敢回家過夜了，于是，間或我們?nèi)艘矔䴗惙葑�，派論福出山買點肉和酒回來，晚上就著月光在林站前，大家大碗喝著酒，自說自話，或哭或笑，開一些粗俗的玩笑，訴說不同的愿望和苦惱，連論福都莫名的興奮。在那些酒酣耳熱的夜晚，我與老趙、老王彼此是那么的融人，從他們身上，我看到了人的尊嚴和平等，作為純粹的人，不論地位多么的卑賤，生活多么的困苦，他們對生活同樣有著美好的追求和向往，盡管這追求和向往在有些人看來是那么的渺小和可笑。
在林站工作，最難熬的是漫漫長夜。站里沒有拉電，只有煤油燈照明，老趙、老王大多不在站里過夜，在論福甜甜的鼾聲中，孤獨瘋狂地噬咬著我的內(nèi)心。沉沉的夜色中，林站一絲微光仿佛遙遠天際的一顆孤星，屋外呼呼的北風吹得山林一陣陣怪叫，寒風透過破裂的窗縫，讓燈花不停搖晃，于是我的心也在不停搖晃。有時，山里覓食的豺狼也會圍著林站轉悠，發(fā)出嗚嗚的呼嚎，倒讓我的心在靜夜中生出些許溫暖。
我從縣城同學、親戚中借來的書，成為寒夜里最貼心的朋友。名著、雜志、過期報紙，只要是有字的東西，我都一字不落地看完，這種閱讀，是坐在寬敞辦公室里一目十行、心浮氣燥的瀏覽無法比擬的。一本本書，是我唯一的精神食糧，在那寂靜的寒夜，我真切地體會到了書本的力量。
再就是給仍在遠方讀書的女友寫信。我們相識、相愛于校園，愛得潔白無瑕，一塵不染，不管我如何運乖時蹇，癡情的女孩總是在信中溫存而熱烈地安慰著我，讓我在困境中堅守著信念。在澄靜的夜空，就著油燈的光芒，我的思念和愛意無限升華，狂跳的心令寒夜溫暖而多情，坐在昏暗破舊的屋內(nèi)，我仿佛置身于愛的殿堂，孤獨不再，郁悶不再，愛的泉源順著筆端自然流露，那些幼稚而真切的傾訴常常感動得自己熱淚盈眶。
一年半以后，全省開展二類森林資源普查，這是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林業(yè)調(diào)查，需要大量的技術人員參加，我也在抽調(diào)人員之列。命運之神開始向我露出了微笑。
孤獨是最好的老師。走過林子澗，一個初出茅廬的青年脫胎換骨，濯去了不切實際的狂妄和浮燥，比同齡人多了幾分執(zhí)著和忍耐，增強了直面人生的信心和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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