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屬稱詞的自稱用法芻議

1.引言
    先請看下例(1)(2)
    (1)慧芳，你到底有什么心思，跟媽說說，�。俊部�45，劉大媽（母親）→慧芳（女兒）〕
    (2)魯貴直惦記著。（曹47，魯貴→周蘩漪）例(1)是母親對女兒說的話，句子中的“媽”是指說話人自己
。例(2)是魯貴對周蘩漪說的話，說話人（魯貴）自稱為“魯貴”。一般認(rèn)為在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里說話人
自稱用人稱代詞“我”。實際上，用“我”以外的詞來自稱的用例也不少，上例(1)(2)便是如此，而且類似的
現(xiàn)象在第二人稱代詞“你、您”、第三人稱代詞“他、她”中也能看到。(1)
    這些現(xiàn)象語法學(xué)家曾經(jīng)指出過，但他們都是在討論人稱代詞的文章里簡單地提到過，而且都認(rèn)為這些現(xiàn)象
是一種為避開使用人稱代詞的手段，跟禮貌（尊稱、謙稱）有關(guān)。(2)誠然，例(2)里的“魯貴”可以說是謙稱
，關(guān)于第二、三人稱的現(xiàn)象也有不少跟禮貌有關(guān)，但例(1)卻很難用禮貌來說明。(3)另外，假如我們從人稱代
詞的角度來看，有可能注意不到“我這老婆子”(4)這類詞組也能用來自稱。
    因此，我們在此建議漢語里引進一個人稱代詞的上位概念：自稱詞、對稱詞、他稱詞。按這個概念，說話
人自稱用的詞都是自稱詞，稱聽話人的都是對稱詞，指稱第三者的都是他稱詞。(5)我們相信用這一概念來重
新觀察現(xiàn)代漢語里的各種人稱詞，一定能發(fā)現(xiàn)從沒被發(fā)現(xiàn)過的新現(xiàn)象，而且由于把人稱代詞看成是這一概念的
構(gòu)成成份，我們可以給它確定更適當(dāng)?shù)奈恢谩?br />    但是筆者水平有限，目前還無法討論所有這些問題。在此只對用作自稱詞的親屬稱謂詞，即親屬稱謂詞的
自稱用法發(fā)表一些不成熟的看法，作為今后研究的開端。
    2.各種自稱用法
    親屬稱謂詞大都跟“上、下、左、右”等一樣，在使用上都包含著某種基準(zhǔn)。自稱用法的基準(zhǔn)或是聽話人
或是對話中提到的第三者。我們先看聽話人作基準(zhǔn)的情況。
    (A)聽話人作基準(zhǔn)
    聽話人作基準(zhǔn)是指說話人通過聽話人來表明自己的身份并用以自稱，如“你媽／你姐姐”。以作為基準(zhǔn)的
、指稱聽話人的詞（一般是“你、您、你們”）是否明指，來將其分為兩類：
    (A1)聽話人基準(zhǔn)明指
    (3)我沖媽媽的面子，再找慧芳談?wù)�。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將來你后悔的時候，可別埋怨你姐姐！〔渴121
，亞茹（姐姐）→滬生（弟弟）〕
    (4)你媽又不是逼你往火坑里跳，大成也不是哪點配不上你，你還想把我氣死是怎么的？！〔渴48，劉大
媽（母親）→慧芳（女兒）〕
    在現(xiàn)代漢語里，無論男女老少、地位高低，說話時自稱一般用人稱代詞“我”。這說明“我”是一個只起
指稱說話人作用的中性詞。例如，“我想去美國”這句話中“我”起的作用只是明確“想去美國”的主體是說
話人，而不是聽話人，也不是第三者。
    然而，在例(3)(4)里，說話人不用“我”，卻特意用“你姐姐／你媽”來自稱。其中不僅含有“埋怨”的
對象及“又不是”的主體是說話人這種含義，它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那是什么呢？說話人在聽話人面前自稱
“你姐姐／你媽”，等于對聽話人宣告“我是你姐姐／你媽，現(xiàn)在作為你姐姐／你媽跟你說話”。而且說話人
把自己確定為“你姐姐／你媽”，同時意味著把聽話人確定為“我弟弟／我兒子、女兒”。雖然說話人和聽話
人在說話之前都明白相互之間的親屬關(guān)系，但卻還仍要強調(diào)其關(guān)系，這意味著說話人在要求“姐姐／媽”對“
弟弟／兒子、女兒”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并期待“弟弟／兒子、女兒”對“姐姐／媽”應(yīng)有的態(tài)度。下例(5)(6)很清
楚地反映了這些特點。
    (5)我看，你先回家去。（有把握地）礦上的事有你爸爸在這兒替你張羅。〔曹12，魯貴（父親）→魯大
海（兒子）〕
    (6)什么事都得你媽去跑，你就不心疼我這把老骨頭��？〔渴63，劉大媽（母親）→慧芳（女兒）〕例(5)
里不用“我”而用“你爸爸”，等于說“我是你爸爸，為你這個兒子（張羅）”，這里包含著父親對兒子的威
嚴(yán)。例(6)里用“你媽”自稱，等于說“你是我女兒，讓我這個母親（去跑）”，這里包含著對于聽話人沒有
采取女兒對母親應(yīng)有的態(tài)度的不滿。
    另外，“你媽／你姐姐”這些詞常在稱及第三者的場合使用，如：“你媽在嗎？”（客人→孩子），“你
姐姐回來了嗎？”（母親→兒子）。而在此，說話人把這些詞特意用作自稱詞，為的是把自己放在客觀的角度
上，這樣可以拉開與聽話人之間的距離，有意冷淡對方，來表現(xiàn)自己異常氣憤的心情，如例(7)(8)。
    (7)好啊你慧芳！你媽算是猜中了，你一沾上那個姓王的就變卦了！〔渴96，劉大媽（母親）→慧芳（女
兒）〕
    (8)要斷不了，你就和你媽斷了！〔渴132，劉大媽（母親）→慧芳（女兒）〕
    (A2)聽話人基準(zhǔn)暗指
    上例(1)以及下例(9)(10)就屬于此種用法。
    (9)小芳，告訴爺爺：愿意跟爺爺、東東住在一起嗎？〔渴406，王子濤（祖父）→小芳（孫女、小學(xué)生）
〕
    (10)是嫂子不對，光知道生活上疼你，沒在學(xué)習(xí)上幫助你�！矎V195，張玉（嫂子）→小四（小叔子，小
學(xué)生）〕
    這個用法的形式上，似乎是(A1)省略了基準(zhǔn)“你、您、你們”等人稱代詞后的格式，但我們卻認(rèn)為它在本
質(zhì)上跟(A1)是完全不同的。它有一個特點，即常在發(fā)話中使用，如例(9)(10)，讓我們以這一點為線索來討論
一下。
    例(9)里的小芳平時稱呼王子濤“爺爺”，例(10)里的小四稱呼張玉“嫂子”，而王子濤、張玉卻也用孩
子們稱呼自己的親屬稱謂詞分別自稱“爺爺”、

“嫂子”。這說明王子濤和張玉把自己放在孩子們的立場上跟
他們說話。這一用法正是“說話人把自己放在與孩子同一的立場，以便從心理上等同于孩子”(6)的說法。
    此種用法常在對孩子的發(fā)話中出現(xiàn)，特別是用于幼小孩子，用于幼小孩子約占自稱詞的大部分。(7)就這
一點看，似乎可以認(rèn)為它是幼兒語言。然而實際上，一般所說的幼兒語言是指只用于年幼孩子、而不在成人間
使用的語言。(8)而漢語里的這一用法卻也常見于成人之間，故稱它為幼兒語言又不恰當(dāng)。但盡管如此，在成
人間使用的時候有一個特點，即說話人常常把聽話人看成是一個需要庇護的孩子，如上例(1)及下例(11)(12)
。所以，我們不妨把它看成是幼兒語言的引申用法。
    (11)媽來看看你，好閨女！〔渴190，劉大媽（母親）→慧芳（女兒）〕
    (12)好吧，爸爸幫你參謀參謀�！矎V173，張父（父親）→張玉（女兒）〕例(11)是母親對差點兒流產(chǎn)而
被送到醫(yī)院的女兒說的話，例(12)是父親對不知怎么處理好男朋友的事而老嘆息的女兒說的話。
    在(A1)里，說話人把自己放在客觀的角度上來特意與聽話人之間保持距離，這樣，等于把聽話人看成是個
獨立的、跟自己對立的存在。而在(A2)里，說話人把自己放在聽話人的立場上，這樣相互之間的對立沒有了，
說話人的威嚴(yán)及對某種態(tài)度的期待也不存在了，相反，更襯托了與聽話人的連帶感、親密感，甚至于依賴感。
下例(13)很清楚地反映了這一特點。
    (13)周樸園：（寂寞地）今天──呃，爸爸有一點覺得自己老了。（停）你知道么？
    周沖：（冷淡）不，不知道。
    周樸園：（忽然）如果爸爸有一天死了，沒有人照拂你，你不怕么？
    周樸園平時對兩個兒子（周萍、周沖）很嚴(yán)厲，跟他們說話一直用“我”自稱，《雷雨》全篇里只在這個
場合自稱為“爸爸”。在魯侍萍出現(xiàn)在周樸園面前而水落石出的當(dāng)天晚上，周樸園自己在客廳里望著魯侍萍的
照片的時候，周沖進來了。例(13)是這時的對話。這里已經(jīng)不存在父親以往那種嚴(yán)厲的姿態(tài)。
    (B)第三者作基準(zhǔn)
    第三者作基準(zhǔn)是指說話人通過對話中提及的第三者來表明自己的身份并用以自稱，一般形式是“他／她＋
親屬稱謂詞”。此種用法也該按作為基準(zhǔn)的“他／她”是否明指來分作兩類討論，但是筆者搜集的例子不多，
在此只舉些例子并提出一些初步看法。
    (14)你去告訴張三，他媽同意他們結(jié)婚�！苍炀�，母親→張三（兒子）之友〕
    (15)慧芳在家是老大，從小就知道心疼人，從沒伸手跟媽要過東西�！部�165，劉大媽（慧芳之母）→滬
生（慧芳對象）〕從上下文看，例(14)里“他媽”的“他”指自己的兒子（張三、第三者）是很明確的，把例
(15)里的“媽”看成是“慧芳（第三者）的媽”也是最自然的�？墒�，能以第三者基準(zhǔn)言及自己似乎要有一定
的條件。例如，我們把例(14)(15)假定為對著同輩的鄰居說的話，那么這兩例就很不自然了。這時，一般不用
“他媽／媽”而用“我”。能以第三者基準(zhǔn)言及自己似乎只限于對晚輩的發(fā)話。
    那么，下例(16)(17)又該怎么解釋呢？
    (16)您看，玉娥給我買的襪子！我穿了一輩子布襪子，磨得兩腳凈是雞眼，小孫女就是有心眼兒，叫老爺
爺?shù)哪_舒服點兒�。ɡ�46，宋爺爺→衛(wèi)母）〕
    (17)就拿孩子們說吧，不但兩個大的看媽媽出去，就多幫助奶奶，連兩個小的也仿佛更懂事兒�。ɡ�46，
衛(wèi)母→宋爺爺）
    宋爺爺和衛(wèi)母是同輩的鄰居，他們卻自稱為“爺爺／奶奶”，不符合上面的解釋。然而，這兩例卻有一個
共同特征，例(16)里，“爺爺”之前有個表示跟“爺爺”的關(guān)系的親屬稱謂詞“孫女”，例(17)里“奶奶”之
前有個表示跟“奶奶”的關(guān)系的親屬稱謂詞“孩子們、（孩子們的）媽媽”。我們認(rèn)為這兩例的成立跟這一特
征有很大關(guān)系。
    說話人自稱時以第三者為基準(zhǔn)的親屬稱謂詞來代替“我”，這意味著什么呢？從許多例子可以看出，明指
基準(zhǔn)的用法〔如例(14)〕類似于(A1)，暗指基準(zhǔn)的用法〔如例(15)～(17)〕類似于(A2)。誠然，在這里的明暗
兩種基準(zhǔn)的用法是，其特征不適于聽話人卻適于作為基準(zhǔn)的第三者。下例(18)很清楚地反映了與(A1)相同的、
客觀地看自己這一特征。
    (18)孩子，我就生了你這么一個女兒，我的女兒不能再象她媽似的。孩子，你疼我！〔曹104，魯侍萍（
母親）→四鳳（女兒）〕
    例(18)先把聽話人（女兒）特意稱為“我的女兒”使其第三人稱化，然后與其稱呼相呼應(yīng)自稱為“她媽”
。這樣，就比“你不能再象我／你媽似的”這種方式更能客觀地反映自己和對方的關(guān)系，從而表達母親說這句
話時的決心以及命令女兒的口吻。
    (C)我這個＋親屬稱謂詞
    這個格式可以再分兩類，一類是親屬稱謂詞為單純形的，一類是親屬稱謂詞被“當(dāng)／做～的”包孕的。
    (C1)我這個＋單純形親屬稱謂詞
    (19)難得你還認(rèn)我這個媽，你不是嫌我不認(rèn)他這個女婿嗎？〔渴153，劉大媽（母親）→慧芳（女兒）〕
    (20)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這個丈夫你還管不管了？〔渴332，滬生（丈夫）→慧芳（妻子）〕
    例(19)(20)里的“媽”“丈夫”分別暗指“（你）媽”“（你）丈夫”，都是聽話人基準(zhǔn)。此種格式先用
“我”明確自己的存在，然后明指與聽話人的親屬關(guān)系，以便對聽話人宣告自己現(xiàn)在站在什么立場上跟他說話
。這樣，就比(A1)更能強調(diào)說話人的威嚴(yán)或是對某種態(tài)度的不滿、期待等等。這一特征我們也可以從親屬稱謂
詞用作第三者基準(zhǔn)的例子中觀察到，如例(21)(2

2)。
    (21)人家不把我這個媽放在眼里了，想上哪兒就上哪兒�！部�54，劉大媽（慧芳之母）→月娟（慧芳之友
）〕
    (22)還讓我這個大姑子，在你老婆老丈母娘面前落個惡名！〔渴216，亞茹（姐姐）→滬生（弟弟）〕
    例(21)里說話人對月娟（慧芳之友）表示對“人家（女兒，慧芳）”的不滿，在例(22)里對“你老婆（慧
芳）”來說，說話人亞茹是“大姑子”，她表示對慧芳和弟弟滬生的不滿。
    (C2)我這個＋當(dāng)／做～親屬稱謂詞～的
    例(23)是聽話人作基準(zhǔn)，例(24)(25)是第三者作基準(zhǔn)。
    (23)按說，我這個當(dāng)姐姐的不該在你們夫妻之間多嘴多舌，可我又不愿眼看著你窩窩囊囊地受一輩子氣！
〔渴337，亞茹（姐姐）→滬生（弟弟）〕
    (24)既然你們都看得上我閨女，那就容得我這個當(dāng)媽的問你們幾句。〔渴153，劉大媽（“我閨女”（慧
芳）之母）→大成、滬生（都是慧芳之友）〕
    (25)也算我這個做爺爺?shù)谋M一點義務(wù)，你總可以接受了吧？〔渴409，王子濤（公公）→慧芳（兒媳婦）
，基準(zhǔn)是孫女兒小芳〕
    這里特意用“當(dāng)／做～的”格式來明指說話人現(xiàn)在站在什么立場與對方說話，與(C1)格式相比，更強調(diào)說
話人現(xiàn)在所扮演的角色。(C2)跟(C1)除了這一點不同外，語用上也有根本性的區(qū)別，我們以例(21)和(24)為例
。(C2)格式“我這個當(dāng)媽的”多作施事主語，如例(23)～(25)。而(C1)格式“我這個媽”可作主語，也可作賓
語。
    3.運用的條件
    討論親屬稱謂詞首先應(yīng)把下列兩種用法區(qū)別開，一是稱呼某人用的稱呼用法(vocatives)，一是在句子中
言及某人用的指稱用法(designatives)。
    (26)媽，爸爸幾點回來？（造句）例(26)里“媽”是稱呼用法，“爸爸”是指稱用法�，F(xiàn)代漢語里親屬稱
謂詞有的既具有指稱用法也具有稱呼用法，而有的卻只有指稱用法沒有稱呼用法。由此可見，按是否有稱呼用
法可把親屬稱謂詞分為兩類。具有稱呼用法的（以下略稱(＋)稱呼）和沒有稱呼用法的（略稱(－)稱呼）如下
：
    (＋)稱呼：爺爺、媽媽、姑姑、嫂子、姐姐、妹妹、弟弟、兒子、女兒等
    (－)稱呼：祖父、父親、母親、岳父、丈夫、大姑子、侄子、孫子等
    (＋)稱呼的親屬稱謂詞大都是指長輩（本文所說的“長輩”包括年紀(jì)大的同輩），其中“妹妹、弟弟、兒
子、女兒”這四個詞，雖是指晚輩（“晚輩”包括年紀(jì)小的同輩）的，卻能用。(－)稱呼的親屬稱謂詞可以是
指長輩，也可以是指晚輩。
    我們在上節(jié)討論各種用法的時候，沒有區(qū)別稱呼與指稱這兩種用法，故在此有必要討論一下。首先，(A)(
B)的基準(zhǔn)暗指用法只能用(＋)稱呼的親屬稱謂詞，而且限于指長輩的詞。也就是說，只在長輩對晚輩的發(fā)話中
出現(xiàn)，用以自稱。
    （附圖  [圖]）
    上面是《渴望》中出現(xiàn)的主要人物之間的親屬關(guān)系圖。例如，平時慧芳稱呼劉大媽為“媽”，所以劉大媽
對慧芳可以自稱為“媽”，另外劉大媽可以稱呼慧芳“女兒”，但是，慧芳若對劉大媽（長輩）自稱為“女兒
”就很不自然。同樣，滬生平時稱呼亞茹“姐姐”所以亞茹對滬生可以自稱為“姐姐”。而對滬生，亞茹可以
稱呼“弟弟”，但對亞茹（長輩）滬生卻不能自稱為“弟弟”(9)。
    而(A)(B)的基準(zhǔn)明指用法和(C)的用法既可用(＋)稱呼的親屬稱謂詞，也可用(－)稱呼的親屬稱謂詞，如
上例(20)(22)。并且還可用在晚輩對長輩的發(fā)話中，如例(27)
    (27)媽，外頭的事，一句半句的我也跟您說不明白，反正您的孩子您知道，您兒子絕不是壞人。（蘇123
，兒子→母親）
    盡管如此，但它還是經(jīng)常用于長輩對晚輩的發(fā)話中，這是因為這些用法正像我們討論的那樣，往往包含著
說話人的威嚴(yán)或是對某種態(tài)度的不滿、期待。然而，雖說是對晚輩，但對年幼孩子卻不常用，這與基準(zhǔn)暗指用
法相反。(10)這是因為對年幼孩子來說，說話人的威嚴(yán)、期待等等并沒有什么意義。
    4.社會轉(zhuǎn)稱法
    最后我們來討論一下親屬稱謂詞的社會轉(zhuǎn)稱法。社會轉(zhuǎn)稱法是指把親屬稱謂詞轉(zhuǎn)用到社會上的用法，即非
親屬間的用法。討論這個問題時首先要考慮下面兩個問題：一個是，按形式的不同應(yīng)把親屬稱謂詞分為兩類，
一是跟在親屬間使用的同形的親屬稱謂詞，一類是從純親屬稱謂詞派生出來的親屬稱謂詞，如“老大爺、小姐
”等。另一個是，雖說是非親屬間的用法，也有必要區(qū)別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是屬于像親屬一樣的親密關(guān)系呢，還
是屬于完全陌生的他人關(guān)系。由于筆者考察得還不全面，在此只提出一些看法。
    首先我們來觀察相當(dāng)于(A)(B)的基準(zhǔn)暗指用法的社會轉(zhuǎn)稱法。
    (28)大全：（小聲）大嬸，我還有事……
        大嬸：今兒個得聽大嬸的。你們好好談?wù)�。（廣174）
    (29)王小花：康婆婆，干媽呀？
        康順子：小花，乖！婆婆再看你一眼�。ㄖ�120，王小花13歲）
    例(28)里大全平時稱呼大嬸為“大嬸”大嬸呼應(yīng)這一稱呼自稱為“大嬸”，例(29)里康順子呼應(yīng)著王小花
對自己稱呼自稱為“婆婆”。由此可見，即使是社會轉(zhuǎn)稱法，其基準(zhǔn)暗指用法也具有類似于(A2)的特征，即它
只能在

長輩對晚輩的發(fā)話中使用，特別是對小孩子用的多，如上例(29)。因而，它也具有把自己放在聽話人的
立場上來庇護對方使其產(chǎn)生更親密的效果。但在相互不太熟悉的人之間這種用法只能對年幼的孩子使用，如例
(30)，請與例(28)（成人間的對話）比較。
    (30)小朋友，摔疼了沒有？阿姨看著。（造句）
    相反，成人可以稱呼不認(rèn)識的老婦人為“大媽”，而老婦人對成人自稱“大媽”卻是很不自然的，因為不
相識的成人之間無需庇護，故相互之間也沒有可能產(chǎn)生親密感。但聽話人若為小孩子時，很明顯對方是弱者，
故也很自然地就可以把他／她看成是可庇護的對象。反之，在相互比較熟悉的情況下，即使是成人之間也需要
考慮這些問題，即是否需要庇護等等，必要時就可用基準(zhǔn)暗指用法自稱，如上例(28)和下例(31)。
    (31)往后大媽不想別的了，大成啊，你可別忘了我那兒還是你的家，你要常來看大媽，啊！〔渴161，劉
大媽（慧芳之母）→大成（慧芳之友）〕
    關(guān)于這個用法還要補充一點，即親屬稱謂詞前有時可以附加姓名，如例(32)。
    (32)真對不起呀小芳！羅伯伯來得匆忙，也沒給你帶點禮物來，下次羅伯伯來一定把這次的補上�！部�46
1，羅岡（慧芳之友）→小芳（慧芳女兒）〕
    例如，有個叫王萍的孩子，她該稱呼“爺爺”的人除了自己的爺爺以外還有另外幾個人。為了與自己的爺
爺相區(qū)別，說話時就可在“爺爺”前面冠以姓氏來稱呼，如“張爺爺、李爺爺”等。這樣，張爺爺、李爺爺也
呼應(yīng)著王萍對自己的稱呼自稱為“張爺爺、李爺爺”。
    現(xiàn)在我們來觀察相當(dāng)于(A)(B)的基準(zhǔn)明指用法的社會轉(zhuǎn)稱法。例(33)(34)就屬于這個用法。
    (33)得了吧你！你大媽還不缺這倆牛奶錢�。�渴105，劉大媽→派出所的小汪）
    (34)大成那邊兒呀，你也去說說，告訴他，他大媽說出去的話就是板上釘釘，不會變！〔渴102，劉大媽
（慧芳之母）→月娟（慧芳之友），大成是月娟、慧芳之友〕從例(33)(34)可以看出，這一用法的特征也類似
于我們在討論親屬間的用法時觀察到的那樣，即例(33)里的“你大媽”和例(34)里的“他大媽”都包含著作為
大媽（長輩）的威嚴(yán)。同樣，它有時也可以在親屬稱謂詞前附加姓名，如例(35)～(37)，其理由與上面所述相
同。
    (35)你趙爺爺保著你媽。你好好記著：老老實實學(xué)三年，你要是干干凈凈回來，你趙爺爺親自去接你，認(rèn)
你這個孫女，……〔蘇187,趙春→洪欣(18歲)〕
    (36)明兒你大成哥結(jié)了婚，你也要說你大成哥不好啦�！部�180，大成（慧芳之友）→燕子（慧芳之妹，
中學(xué)生）〕
    (37)將來也能代表中國出去工作，可不興像你大成舅舅這樣，英語半吊子，走到哪兒都要跟個翻譯！〔渴
523，大成（慧芳之友→小芳（慧芳女兒、小學(xué)生）〕
    然而，從例(36)(37)兩例我們看不出說話人的威嚴(yán)及對某種態(tài)度的期待等等。筆者認(rèn)為這跟以下兩點有關(guān)
：一是如上所述，親屬間的基準(zhǔn)明指用法大都是對成人用的，這兩例卻是對著孩子說的，一是這兩例的親屬稱
謂詞前附加的是名，不是姓。這只是初步考察，還有待于進一步的研究。
    附注：
    (1)第二人稱：“董事長當(dāng)然知道我是為什么來的�！保ú�73，魯大�！�周樸園）“董事長”是指聽話人
周樸園，一般用第二人稱代詞“您”。第三人稱：“我已經(jīng)和我母親說了，我母親說萬萬使不得�！薄惨�自呂
叔湘(1982，162頁)〕第二個“我母親”，一般用第三人稱代詞“她”。
    (2)呂叔湘(1985，34－45頁)、王力(1979，1-16頁)論述得比較詳細(xì)。
    (3)呂叔湘(1985，39頁)在論及把身份名詞有時用作“尊稱”或“謙稱”的文段里舉了“快睡下，想吃什
么你說，大嫂給你做�！保ㄍ踝谠�，惠嫂69）這一例�？磥�，呂先生把“大嫂”看成“謙稱”，筆者不贊成此
看法。
    (4)“秀啊，聽我說，快別跟我這老婆子攙合了，我是反革命家屬��！”（蘇131）
    (5)自稱詞、對稱詞、他稱詞這些概念并不是筆者構(gòu)想出來的，鈴木孝夫(1973)就對日語做過細(xì)致的研究
。在本文寫作過程中筆者參考了他的許多研究成果。關(guān)于現(xiàn)代漢語，Chao(1956)對人稱詞進行了廣泛的論述，
但他沒有論及本文要討論的親屬稱謂詞的自稱用法。
    (6)參看鈴木(1973)154、168頁。
    (7)據(jù)筆者對《渴望》中出現(xiàn)的主要人物之間的自稱詞的考察，慧芳（母親）對小芳（女兒，從誕生到小
學(xué)生）使用自稱詞18例，其中17例是“媽、媽媽”，“我”只有1例。亞茹（大姑）對東東（侄子，從誕生到
小學(xué)生）使用自稱詞3例，全部都是“姑姑”，王子濤（祖父）對小芳（孫女兒）使用自稱詞8例，其中5例是
“爺爺”、3例是“我”詳見拙作(1992)。
    (8)參看Ferguson(1964)。
    (9)呂叔湘（1985，39頁）認(rèn)為，在近代漢語里晚輩對長輩發(fā)話時說話人（晚輩）用親屬稱謂詞自稱，這
種現(xiàn)象并不罕見，如：“老太太有什么吩咐，何必自己走來，只叫兒子進去吩咐便了�！保�紅樓夢），“妹子
如今也有幾個字兒，請姐姐看看。”（兒女英雄傳）
    (10)筆者搜集的26個實例中，只有2例是對中學(xué)生說的，其他的都是對成人說的。
    參考文獻
    (1)Chao Yuan Ren(1956)"Chinese Terms of Address",Language,vol.32，No.1,

p.217-241.
    (2)Ferguson Charles,A. (1964)"Baby Talk in Six Languages",American Anthropologist,vol.66,No.
6,Part2,p.103-114.
    (3)呂叔湘(1982)漢語語法叢書《中國文法要略》北京：商務(wù)印書館，初版，上卷(1942)，中卷、下卷(19
44)。
    (4)呂叔湘(1985)《近代漢語指代詞》，上海學(xué)林出版社。
    (5)大西智之(1992)《中國語の自稱詞》，《中國語學(xué)》第239號，31-40頁。日本：中國語學(xué)會。
    (6)鈴木孝夫(1973)《ことぱと文化》日本東京：巖波書店。
    (7)王力(1979)《中國現(xiàn)代語法》下冊，香港：中華書局。初版(1959)。
    引例書目
    渴：《渴望》鄭萬隆、李曉明著，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91年。
    曹：《曹禺代表作》中國現(xiàn)當(dāng)代著名作家文庫，河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
    蘇：《蘇叔陽劇本選》北京文學(xué)創(chuàng)作叢書，北京出版社，1983年。
    廣：《廣播劇選集（三）》廣播出版社，1984年。
    老：《老舍劇作全集（三）》中國戲劇出版社，1982年。
    中：《中國話劇選（三）》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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