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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zhí)著·嚴謹·歷久彌堅——讀高放教授《蘇聯(lián)興亡通鑒》有感

            時間:2023-02-24 13:23:49 文學評論論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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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執(zhí)著·嚴謹·歷久彌堅——讀高放教授《蘇聯(lián)興亡通鑒》有感

            執(zhí)著·嚴謹·歷久彌堅——讀高放教授《蘇聯(lián)興亡通鑒》有感
              
              作者/周尚文
              
              內容摘要《蘇聯(lián)興亡通鑒》有一個特點,能從人們習以為常、普遍流行的一些概念解讀、史實考證中提出自己獨有的見解,或者糾正某種誤解和誤傳。對一些學術上的疑難問題,旁征博引,尋根究底,力求得出較為合理的解釋,這是《通鑒》又一個特點!锻ㄨb》不但反映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進步,也反映一個研究社會科學的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
              
              關鍵詞《蘇聯(lián)興亡通鑒》治學精神心路歷程時代變遷蘇聯(lián)歷史
              
              作者周尚文,華東師范大學政治學系、俄羅斯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上海:200062)
              
              不久前,有幸讀到高放教授的《蘇聯(lián)興亡通鑒——六十年跟蹤研究評析》(以下簡稱《通鑒》)一書。我作為一個長期從事蘇聯(lián)歷史教學和研究的后來者,自然感到十分欣喜。高放先生是我國科社、國際共運史學界德高望重的前輩,也是著述豐碩的知名專家。上世紀60年代初,我剛留校任教,在本專業(yè)的學科領域內,就讀過他的文章,知道他的大名。但直到改革開放后的80年代初,我才有機會在一些學術研討會上聆聽他的見解,也有機會參與他主持的科研項目,得以當面聆聽他的教誨。由于專業(yè)相同,收錄入《通鑒》的許多篇章我曾經拜讀過,也有許多篇初次讀到。粗讀本書,深感一個學者能對同一專題進行60年的跟蹤研究,其執(zhí)著、嚴謹、歷久彌堅,實屬難能可貴。從一定意義上說,《通鑒》不但反映著時代的變遷、社會的進步,也反映一個研究社會科學的知識分子的心路歷程。我從《通鑒》中擷取一枝半葉,略作評價,以就教于先生和讀者。
              
              一
              
              在《通鑒》收錄的66篇文稿中,5篇是“文革”前的論文,其余都是改革開放以后的作品。這表明,改革開放后迎來了科學的春天,黨中央解放思想的號召為社會科學研究開辟了新天地,也勃發(fā)了一個追求真理的知識分子的寫作熱情。我注意到,青年時期的高放就是一個勤于思考和寫作的學者,“文革”前的論文也不會很少。他在“自序”中說,60年來,除出版多部著作外,發(fā)表論文400多篇,其中有關蘇聯(lián)問題的近百篇。這樣說來,還有1/3的文章未收錄進這本文集。原因是什么呢?我饒有興味地讀了他“文革”前發(fā)表的幾篇論文,從中看到一個從事社會科學研究的知識分子走過的道路的曲折和艱辛。
              
              什月革命后蘇維埃政權怎樣鎮(zhèn)壓反革命》一文,是作者24歲時的處女作,發(fā)表在1951年《學習》第6期上。當年我剛踏上社會,還依稀記得這本雜志是當時國內最權威的理論刊物。今天讀這篇60年前的論文,依然可以感受到高放先生青年時代的才華:論證嚴密,文筆流暢。當然,任何科學研究都不能不受時代和認識的局限。新中國成立不久,國內外環(huán)境都相當嚴峻,論文內容首先要服從當時正在開展的“鎮(zhèn)反”運動的需要,而資料來源也只能從蘇聯(lián)官方的著述中獲取,因此,論文難免存在這樣那樣的瑕疵。在社會科學研究中,政治和學術本來是很難截然分開的,在那個激情高漲的年代,一個青年學者在論文中運用蘇俄新政權建立初期“契卡”打擊恐怖破壞活動的事例,論證鎮(zhèn)壓反革命的必要性,來為現實政治運動服務,本無可厚非。 (范文先生網 adivasplayground.com) 可貴的是,這篇論文在收入文集時,作者以反思的態(tài)度點評了自己早年的作品,認為“當年對蘇聯(lián)鎮(zhèn)壓反革命的經驗評價過高”,并用最新的歷史資料說明蘇維埃政權初期也“犯過鎮(zhèn)反擴大化的錯誤”(第147頁)。這種自我批評的態(tài)度,是值得肯定的。
              
              上世紀50年代中期后,國內“左”的傾向愈演愈烈,社會科學領域首當其沖。這在《通鑒》的兩篇論文中得到明顯的反映。1956年2月,蘇共二十大召開,赫魯曉夫在會上所作的報告中提出了“三和”的新觀點,即通常所說“和平共處、和平競賽、和平過渡”,引起各方的強烈關注。高放先生敏銳地覺察到這些觀點中蘊含著時代變遷的聲息,試圖用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和國際共運的若干史實,解讀其中一些觀點,于是撰寫了《十月革命前后關于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的設想》一文,發(fā)表在當年《教學與研究》月刊上。文中說:“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的道路是我們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所最愿意采取的道路,共產黨人既是人民群眾利益的堅決代表者,也就必然希望走犧牲最少、痛苦最輕的通往社會主義的道路!备鶕未髴(zhàn)后國際環(huán)境的新變化,又說:“我們可以預期,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指導下,其他尚未取得革命勝利的某些國家,將來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也是可能創(chuàng)造出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的新范例的”。(第94、99頁)
              
              這些言論,如今看來沒有什么錯誤,但在蘇共二十大后,中蘇兩黨高層就在一些重大問題上出現分歧。在1957年莫斯科會議上,雙方爭論的一個焦點就是關于和平過渡問題。中共中央不同意赫魯曉夫提出的和平過渡方針,并專門為此立下備忘錄備考。但當時中下層毫不知曉高層的分歧,廣大干群還沉浸在中蘇“蜜月”的氛圍中。時隔不久,由上而下、由內而外的一場反修斗爭逐步推開,這篇文章被視為“修正主義大毒草”,高放先生也因此而“多年遭到嚴厲批判”。
              
              中國從事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知識分子,在那個思想禁錮的年代受到批判的不少,其中有的人以沉默來應對,但由于對標榜革命的“左”的方針認識不清,特別是政治學科的學者,絕大多數人總是歸咎于自己覺悟不夠,就會竭力“轉變立場”、“緊跟形勢”,努力“以功補過”?戳恕锻ㄨb》收錄的1963年發(fā)表的《十月革命是通過暴力革命取得勝利的》一文,相當典型地反映了這個過程。在這篇長文里,作者的結論已經改變?yōu)椋骸笆赂锩_創(chuàng)的暴力革命的道路乃是全世界無產階級解放的康莊大道”(第118頁)。作者在該篇的“記事說文”里,反思了自己因為“上一篇關于十月革命前后關于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的設想的文章,多次受到嚴厲批判,再加上1957年以來中蘇兩黨關于暴力革命與和平過渡兩種觀點的尖銳對抗,所以本文完全立足于暴力革命來論證十月革命,而且把十月革命勝利后三年的內戰(zhàn)與外戰(zhàn)也作為十月暴力革命的繼續(xù)”(第119頁)。
              
              讀了收錄在《通鑒》里的這兩篇“文革”前的論文,我深有感觸。一個人的作品離不開時代條件的制約,也與作者當時的思想認識密不可分,從這兩篇有代表性的文章中,作者既沒有因寫下經得住歷史檢驗、卻曾受到錯誤批判的論文而自詡自夸,也沒有因“緊跟形勢”寫下“左”的色彩濃重的論文而文過飾非,而是袒露心扉,尊重歷史,不加改動地將原文收錄進文集,以供后人了解那個年代知識分子的處境,看到事實的真相并從中汲取必要的經驗教訓。今天的年輕人也許認為,那個年代的知識分子太過軟弱,但在“左”的指導方針愈演愈烈的情況下,知識分子的獨立思考是很難的,他們既難以識別和抵制“革命”高調滿天飛的思想政治壓力,又面臨謀生計的生活壓力,因此,“挨批”和“緊跟”,常常成為那個年代許多知識分子的宿命。這固然是個人的悲劇,但更是時代的悲劇。
              
              二
              
              高放先生在60多年的治學生涯中,思維活躍,治學嚴謹,求實創(chuàng)新,這在業(yè)內同行都是認同的。他有很深厚的理論功底,很敏銳的理論概括能力,很生動的理論表達方式,這是他在專業(yè)領域內取得豐碩成果的奧秘所在。
              
              蘇聯(lián)劇變,無疑是20世紀最重大的世界歷史事件之一。20多年來,國內外學者從不同視角研究和剖析劇變的原因和影響。對如此復雜而重大的課題,各種意見交雜,眾說紛紜,是完全正常的,人們不必非要去尋求一個權威的“終極”結論,也許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結論。作為這個領域的專家,他對蘇聯(lián)劇變的分析自有其獨到之處。
              
              在《通鑒》的第四編多篇論文中,高放先生對蘇聯(lián)滅亡的進程、原因和教訓作了多方位的分析,并將其概括為“矛盾一危機斗滅亡”的公式,即“三大矛盾”造成“三大危機”,導致“三個滅亡”。“三大矛盾”是指:過“左”路線和過度集權的黨政領導體制,同社會主義社會要求大力發(fā)展生產力、發(fā)展自由民主法治的矛盾;黨政官僚集團同人民大眾的矛盾;大俄羅斯主義勢力同各族人民的矛盾。作者認為,斯大林模式使蘇聯(lián)社會蘊含著三大矛盾,而在這一時期形成的“三制”(個人集權制、職務終身制、指定接班制)下無法緩解;赫魯曉夫、勃列日涅夫時期繼續(xù)搞黨政合一、個人集權和個人崇拜那一套,導致經濟、政治、民族三大危機日漸加深;到1985年戈爾巴喬夫上臺時,“蘇聯(lián)已經像一個老朽病人,重病纏身。從病夫治國無方到治病夫之國乏善”,致使蘇聯(lián)晚期各種危機的全面爆發(fā),直至把蘇聯(lián)送上“三個滅亡”(亡黨、亡國、亡制)的不歸之路。
              
              應當說,上述觀點是作者研究蘇聯(lián)劇變的一個重要視角,這樣的分析有一定的深度,觀點鮮明,邏輯嚴密,又易于理解和記憶。當然,蘇聯(lián)模式社會主義社會的主要矛盾是什么,這樣的概述是否全面、準確,是一個可以討論的問題。這一研究路徑側重于政治方面的分析,對斯大林模式經濟發(fā)展的根本弊端缺少必要的剖析,把社會主義國家的經濟危機歸結為“長時期的生產不足、供應短缺”,似也有所偏頗。事實上,單一的國有制(蘇聯(lián)的集體農莊是變相的國有制)和高度集中的僵硬的計劃經濟體制,使蘇聯(lián)經濟自我封閉、畸形發(fā)展,人民生活水平長期得不到提高,從根本上背離了現代經濟發(fā)展的客觀規(guī)律,造成大量顯性和隱性危機,使蘇聯(lián)經濟從高速到低速、從停滯到崩潰,并在與西方國家的競爭中處于劣勢。經濟是一個國家和社會賴以發(fā)展和穩(wěn)定的基礎,是蘇聯(lián)劇變的根本性原因,似應在這一分析系統(tǒng)中占有較重的分量。
              
              熟悉高放先生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特點,能從人們習以為常、普遍流行的一些概念解讀、史實考證中提出自己獨有的見解,或者糾正某種誤解和誤傳。在《通鑒》中,有兩篇文稿很值得關注。
              
              一篇是對列寧主義的再認識。長期以來,在我國廣為流傳“馬克思列寧主義”這一術語,還簡稱“馬列主義”。高放先生考證這個提法最早出現在1924年共產國際五大的文件中,但在外文中是用連接號“一”將兩個概念連接起來使用,而中文譯法卻將兩者變?yōu)橐粋概念,將“馬克思主義”和“列寧主義”變成一個主義,因而造成一系列誤導。不可否認,馬克思主義和列寧主義有不少相通之處,兩者有繼承、發(fā)展的一面,但由于兩者誕生于不同的時代條件下,又在不同的土壤上生成,需要面對的問題和所要解決的任務不同,因此兩個主義是既一脈相承但又有重大區(qū)別的兩個理論體系。雖然恩格斯說過“馬克思首先是一個革命家”,但綜觀馬克思的一生,無疑應定格為一個“理論家”,或者說是一個“革命的理論家”,恩格斯也是如此。因此,他們的著述中,有更多的學理思考,而不是策略的制訂和實踐的總結。而列寧的生平,確有不少重要的理論建樹,但他更重要的是以革命實踐家的姿態(tài)出現在俄國和世界的歷史舞臺上,他有大量著述是根據斗爭形勢的需要而提出的戰(zhàn)略策略。高放先生的這個考證十分重要,可以幫助我們厘清哪些是兩個主義中的“普遍原理”,哪些是針對不同時代、不同國情、不同形勢做出的理論判斷和斗爭策略。分清兩者的聯(lián)系和區(qū)別,可以更好地把握兩個主義的真諦,避開教條主義,指導我們的事業(yè)沿著正確的方向前進。
              
              引起我注意的還有《通鑒》中的一篇短文,考證“十月革命一聲炮響,響自何方”。長期以來,我們中國人對蘇俄懷著特殊的感情。盡管自近代以來,中俄(蘇)之間存在很多恩恩怨怨,但蘇俄曾幫助中國建立共產黨,在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中,在新中國初期的各項事業(yè)中,蘇聯(lián)都給予不少援助,因此,“以俄為師”、“走俄國人的路”,成了先進中國人的箴言。稱蘇聯(lián)為“老大哥”,“蘇聯(lián)的今天就是我們的明天”,是新中國成立初期耳熟能詳的話語。“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給我們送來了馬克思列寧主義”,從此改變了中國的前途和命運,因此這句話在知識界流傳十分廣泛,印象很深刻。過去的史書都說,這聲炮響是從“阿芙樂爾號”巡洋艦上發(fā)出的,于是,這艘?吭谀吆优系呐炌Ь统蔀楦锩臉擞浐拖笳。
              
              記得十年前去圣彼得堡,我特地前往參觀,但“阿芙樂爾號”艦上講解者竟說“不知曉這回事”,弄得我一頭霧水。前兩年讀到高放先生的這篇文章,頓感言之有理,豁然開朗:其一,根據俄國最新公布的史料,作者考證認為,當時確有炮響,但轟打冬宮的實彈來自相隔稍遠的彼得一保羅要塞,而“阿芙樂爾號”距冬宮太近,無法瞄準開炮,所以只打了一發(fā)空炮。據此,該文說,“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確實是空炮與實彈先后配合”,“宣告了偉大社會主義紀元的開始”(第121-122頁)。根據史料記載和幾篇權威論文的論證得出的這個結論,我認為是合乎情理的。其二,原先教科書上的說法來自《聯(lián)共(布)黨史簡明教程》,以訛傳訛。但自有關史料公布“空炮說”以后,有人據此認為,“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純屬子虛烏有,偽造歷史。對此,作者反駁這種說法,并論證說,起義前夕,布爾什維克已經與彼得—保羅要塞和“阿芙樂爾號”內部的革命組織取得聯(lián)系和協(xié)調,“約定當晚先由艦艇向空中開空炮,如果臨時政府不投降,再由要塞發(fā)射實彈進行轟擊。后來實際情況正是這樣進展的”(第121頁)。對于90多年前發(fā)生在外國的一件往事,高放先生如此認真地搜集史料,一絲不茍地加以辨析,提出令人信服的結論,表現了一個學人孜孜不倦的探索,求實和創(chuàng)新精神。
              
              三
              
              作為一名把自己的一生獻給社會科學研究的知名學者,盡管人生道路并不平坦,研究工作的環(huán)境也不盡如人意,但高放先生無怨無悔,一直耕耘在這片時有爭議且需與時俱進、不斷汲取時代養(yǎng)料的土地上,堪稱是一名永不停息的“老黃牛”式的學者。正如他在“自序”中說,對“文革”前發(fā)表的文章,“每篇都作了自我批評”(第3頁)。改革開放以后,雖已邁入老年的門檻,卻青春煥發(fā),才思橫溢,著述豐腴。他的立論常經過詳細論證,獨立思考,盡管一些觀點引起學界爭議,但他勇于堅持自己的見解,也注意傾聽他人意見。他特別喜歡對一些學術上的疑難問題,旁征博引,尋根究底,力求得出較為合理的解釋,這使他在學術思想方面形成自己的風格。
              
              在《通鑒》中,一篇關于羅曼,羅蘭饃斯科日記》的評論文章最初刊登在《中華讀書報》上,后被《新華文摘》轉載,并在文化界引起反響,該文足以代表高放先生的功底和功力。眾所周知,羅曼·羅蘭是法國著名作家,他的《約翰·克利斯朵夫》曾蜚聲世界文壇,他同高爾基有著深厚的友誼。1935年,蘇聯(lián)政府邀請一批世界著名的作家、詩人訪問蘇聯(lián),目的是讓他們“親眼看看蘇聯(lián)”,并通過他們向世界傳遞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輝煌成就的信息。由于各人的立場和態(tài)度不同,后來發(fā)表的對蘇聯(lián)的觀感也各不相同。被邀訪蘇的三位法國作家回國后寫下三本書,亨利,巴比塞寫了《從一個人看一個新世界》,書中竭力歌頌斯大林和蘇聯(lián)的成就,當然備受蘇聯(lián)當權者的歡迎和褒獎;安德列·紀德1936年出版鋤蘇歸來》,書中對蘇聯(lián)的成就和體制頗多微詞,得罪了斯大林,因而曾被視為“反蘇”分子;羅曼,羅蘭回國時,曾在《真理報》上發(fā)表一封致斯大林的熱情洋溢的告別信,卻把親眼觀察蘇聯(lián)而寫下的《莫斯科日記》塵封起來,并慎重地寫下親筆留言:“在50年內都不得發(fā)表”。翌年,蘇聯(lián)國內政治生活日趨嚴酷,刮起“大清洗”的風暴,引起西方世界一片嘩然;二次大戰(zhàn)前,蘇聯(lián)是世界上唯一的社會主義國家,西方國家一直對其持敵對的態(tài)度,這幾位作家也因對蘇聯(lián)體制的褒貶而受到褒貶。羅曼,羅蘭作為最有影響的大作家,自然受到人們的極大關注,然而,面對親友、同行和輿論的追問和責備,他卻對蘇聯(lián)發(fā)生的事情始終緘口不語,于是,羅曼,羅蘭和他的《莫斯科日記》成為一個“歷史之謎”。直到50多年后,羅曼,羅蘭夫婦均已離世多年,這部書稿才公開出版,此后不久,蘇聯(lián)這個“超級大國”竟然突然崩潰了。于是,這部日記所揭露的內容又一次引起人們的關注。
              
              當世人終于看到饃斯科日記》的內容后,又一次不能不為這位偉大作家的洞察力而感嘆,也引發(fā)人們解讀這一“歷史之謎”的興趣。羅曼,羅蘭在這本書里,既有大量謳歌蘇聯(lián)社會主義建設成就的記載,也有對當時蘇聯(lián)社會已經出現的弊害的陳述。例如,他在書中描述了在莫斯科郊外高爾基豪華別墅做客時所看到的情景,別墅內外金碧輝煌,有四五十人在這里服務,家中還常住一群親友和食客,常有貴賓和官員造訪,宴會不斷,餐桌上擺滿山珍海味和名貴煙酒。對此,他深有感觸地寫道:蘇聯(lián)消滅了舊的貴族、地主、富農和資產階級之后,可是,“身為國家和民族衛(wèi)士的偉大的共產黨人及其領導人,正在不顧一切地把自身變成一種特殊的階級,并且比什么都嚴重的是,欲變成特權階級”,高級官員及其家人們“過著特權階級的生活,而人民則不得不依然處于為一塊面包與一股空氣(我想說的是住房)而艱難斗爭”。當然,再偉大的作家也不是萬能的上帝,他無法通過40天走馬看花式的訪問去仲裁一種“新社會”的利弊得失,他只能把自己的觀察記錄下來并略加評論。
              
              那么,羅曼,羅蘭為什么訪蘇后要將饃斯科日記》塵封50年呢?高放先生試圖解開這個謎,他分析了“長期封存日記的6種原因”:“怕得罪蘇聯(lián)領導、怕對自己不利、怕傷害好友”是三個內心世界的深層原因;另有三個表面原因,即訪問時間短,印象不深;所見所聞給他留下許多“正面”印象,也有不少“負面”印象,深怕公開發(fā)表有損蘇聯(lián)形象;當時正值歐洲法西斯勢力猖獗,而蘇聯(lián)是反法西斯的社會主義國家,他不愿做貶損蘇聯(lián)的事情。這樣的細分縷析是有見地的,我很欽佩先生這種治學精神。然而,要解開一本紀實作品的歷史之謎,似不必過度揣摩作家的內心世界,更不宜將其作為“深層原因”。羅曼·羅蘭這樣一個有良知的正直的進步作家,長期生活在西方國家,對資本主義社會有著深切的感受,對蘇聯(lián)這個“新世界”則有期待和朦朧的印象,所以訪蘇期間,一方面為見到許多新鮮事物備受鼓舞,另一方面也為看到不少負面的消極現象感到困惑。羅曼·羅蘭毫不諱言自己是“蘇聯(lián)的老朋友和維護者”,他訪蘇歸來說了一些贊頌的話,而將一些尚不充分的觀察印象和不成熟的批評意見塵封起來,指望經過一個較長時間的社會變遷,這個社會主義的“新世界”得以自我完善。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或許也是作家在書中表達的原意。
              
              這里值得一提的是中國社科院世界史研究所聞一先生對饃斯科日記》研究所得出的不同見解。他根據新的檔案和史料,認為羅曼·羅蘭原先并不打算把日記封存起來,后來在某種“壓力”下才做出封存50年的留言,因此,他不同意將羅曼,羅蘭說成是一個“能預知斯大林和蘇聯(lián)未來命運的先知先覺的賢哲之士”。這也是一家之言。
              
              歷史,是昨天的現實,F實生活千姿百態(tài),紛繁復雜,撲朔迷離,不可避免地留下種種謎團。后人又總是從自己的立場和把握的資料對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做出判斷,因此,歷史學家常常對同一問題做出不同的結論,這是十分正常的。也許正是在這種不同觀點的碰撞、爭論和考證中,歷史才能更接近于真實。然而,總會有一些永遠解不開的歷史之謎。正因為這樣,歷史研究蘊藏著無盡的苦與樂、艱辛和甘甜。
              
              注釋:
              
             、俦疚姆惨浴短K聯(lián)興亡通鑒》(人民出版社2011年12月出版)的,均注該書頁碼。
              
             、诼勔坏拇笞髯畛醢l(fā)表在《讀書》1999年第4期,標題為《關于封存日記50年的神話》。2003年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推出袁俊生譯的《莫斯科日記》新版,該文作為“代序”收入該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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