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相關(guān)推薦
從尊嚴(yán)訴求的角度解讀《老王》
從尊嚴(yán)訴求的角度解讀《老王》江蘇泗洪縣教育局 范曉紅
《老王》是楊絳先生的一篇佳作。作為教材，解讀文章和課例在各類語文教育教學(xué)期刊上不斷出現(xiàn)，老王形象可以概括為兩個字：“苦”和“善”。其中重要片段：老王臨終送香油和雞蛋給楊絳先生，大多解讀為表現(xiàn)了老王的淳樸善良和知恩圖報的人性之美。近日讀金易、沈義羚的著作《宮女談往錄》，發(fā)現(xiàn)其中“辭路”的情節(jié)與老王贈香油雞蛋相仿佛，老王臨終送香油和雞蛋恐怕也是“辭路”來了。而對老王來說，“辭路”表明的不僅是人性之善，更多的是一種尊嚴(yán)訴求。
一、從情境的驚人相似解讀
金易、沈義羚是北京城里的兩位老教師，一對恩愛夫妻，經(jīng)歷過抗日、文革等不平安的歲月。20世紀(jì)40年代初，他們結(jié)識了一位叫何榮兒的老宮女。每逢“耿耿殘燈背壁影，蕭蕭暗雨打窗聲”時，金先生常拜訪何榮兒，像聽天寶遺事一樣，聽老人如怨如訴地傾吐往事。金先生說：
就在這一年（筆者注：指1950年）的深秋，弄巷里已經(jīng)有零亂的黃葉了，她來我家串門，手里拎著一個小包。我很奇怪，因為我們彼此往來已經(jīng)超越相互送禮的程度了。寒暄以后，談了談家常，她走到里屋，抱起我不滿周歲的小女兒，打開她帶來的小包，說：“特給小四姑做了一身小褲褂，留著明年下地時候穿吧。”過一會兒她又?jǐn)鄶嗬m(xù)續(xù)地說：“眼睛頂不上了，針都不知往哪兒扎，對付著穿吧！人老啦，都沒用處啦，好歹留個紀(jì)念吧。”我聽后忽地警覺起來，我的老伴也眉毛一揚投過來詢問的眼光。這分明是向我們“辭路”來了。
旗下人有個古老而又淳樸的傳統(tǒng)，自己知道已經(jīng)年老體衰了，趁著還能行動的時候，盡可能向至親好友告告別，表示以后不容易再前來請安問候了，這種風(fēng)俗叫“辭路”……她是把我做為最親近的人看待了。
老宮女一生坎坷，幾十年孤苦度日，心事很少向外人吐露，但對金先生卻非常信任，她把這位鄰居、短期雇主當(dāng)作了至親好友，在預(yù)感到自己生命將要終結(jié)的時候，帶著一點小禮物特地向金先生“辭路”來了。
老王感謝錢先生、楊先生待他的恩惠與情誼，在他貧賤、孤苦的一生中，顯然這樣“高規(guī)格”的溫暖比較稀少，所以更覺得珍貴。他也把錢先生、楊先生“作為最親近的人看待了”，退而言之，即使不是看作“最親近”也是看作“最重要”的人了。辭路，辭的是人間路，人間路盡，黃泉路近，從此很快就要陰陽兩隔了，這種告別，是向人間的鄭重辭行，是向人間情誼的鄭重辭行，意味深長。
二、從老王的自我定位解讀
辭路，是平等的拜訪。如果說老王的來意里包含了鄭重的感謝，那也是“握手”的感謝，而不是“叩首”的感謝。老王是中國社會底層的一個老百姓，在所有人的眼中，他的生活境遇已然十分凄慘，楊先生一家對他當(dāng)然是非常和善，但是他也對楊先生一家盡心盡力：給他們家送冰，主動要求車費減半；“每天清晨，老王抱著冰上三樓，代我們放入冰箱。他送的冰比他前任送的大一倍，冰價相等”；送錢先生上醫(yī)院，“堅決不肯拿錢”，還問楊先生“你還有錢嗎”。從這些細微的舉動和語言，可以看出老王已經(jīng)把白己當(dāng)作對楊先生家有一定重要意義的“他人”。如果單純是雇傭關(guān)系，聽命盡力即可，而老王明顯已經(jīng)不止于此。
再細析，這次拜訪甚至還有幾分“惜老憐貧”的意味。以往的分析多傾向認(rèn)為楊先生待他是“惜老憐貧”，焉知他待楊先生不是這般心意！我們認(rèn)為楊絳先生雇傭他是幫助他，但他在價格上這么仗義，其實也是對楊先生家一種無聲的幫助。甚至因為尊重和關(guān)心，老王在和楊先生一家交往中不知不覺由被動者向主動者方向“位移”。此番拜訪除了感謝之外，仿佛也在說：今后不能再繼續(xù)聯(lián)系了，有必要前來辭路，以前我能為你們做點什么，以后不行啦，這些香油雞蛋是我最后的心意，留個念想給你們。生命即將結(jié)束，但老王竭力延續(xù)著自己的善意幫助和照顧。香油和雞蛋肯定不是交易的物品，也不全是對從前恩惠的報答，而更是一份真誠的紀(jì)念。不是我“還”你，而是我“給”你——香油、雞蛋甚至能算得上是一種“施惠”。
三、從老王的心理感受解讀
老宮女和老王兩個同樣來“辭路”的老人，受到了不同的“禮遇”。
上文提到金先生在明白老宮女此行是來“辭路”之后，“不禁又感激又凄涼，我也用尊敬老人的禮節(jié)對待她。買一只雞，買斤羊肝，預(yù)備好一窩絲的面，備點小料，請她吃雞絲湯面，涮羊肝蘸小料（雞、羊長壽面），祝她吉祥長壽�！�
老王前來辭別，楊先生如何待他？《老王》中寫道：“我謝了他的好香油，謝了他的大雞蛋，然后轉(zhuǎn)身進屋去。他趕忙止住我說：‘我不是要錢�！乙糙s忙解釋：‘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你既然來了，就免得托人捎了�！薄�
楊先生知道老王不是要錢，但還是給了錢。楊先生給他的是慈悲的親切和文明的客氣。慈悲里含著對弱者的憐惜，客氣里含著與外人的距離。老王要的恰恰不是慈悲也不是客氣，他想要的是不見外的不客氣，他不希望自己到生命的終了還是一個弱者、可憐蟲，還是被人留出距離的外人。
老王明確地說不要錢，但楊先生還是給了錢。老王的失望不言而喻，他一直自以為已經(jīng)建立的“平等、友好、親密”的關(guān)系在那一剎那被明確否定了，他最后的要求也被拒絕了。但老王什么也沒有說，依然站在那里。是因為病得失去了解釋和拒絕的力量？也許更多的是因為老王已經(jīng)在過多的失望中習(xí)慣了這種狀態(tài)。一輩子都是這樣：愿望極少被認(rèn)真傾聽和解讀，甚至是從未被重視，從未曾實現(xiàn)，只有默然承受與愿望相反的現(xiàn)實。而且他知道楊先生是好人，給錢是好意，更無拒絕的理由。
楊先生待他不“平等、友好、親密”嗎？當(dāng)然不能說“不”，但絕對能說“不夠”。因為作為一個“被友好”、“被施以友好”的對象，對老王來說還算不上真正的平等，他還需要有人自然地接納他坦然的“友好”。只有當(dāng)“善”的施與受都自然順暢時，“很平等的友好”關(guān)系才算真正建立。作為一個善良的人，一生遭受冷遇是不幸的，至死都不被理解、不被認(rèn)同、不被需要更是不幸。楊先生說要給他錢的時候，老王心里什么感受？也許像捐了門檻的祥林嫂，滿以為自己是有資格祝福的人了，卻聽到主人四嬸嫌棄的一聲“祥林嫂，你放著吧！”也許像回故鄉(xiāng)的“我”滿以為可以見到聲氣相通的朋友了，卻聽到兒時伙伴閏土恭敬的一聲“老爺！”一切不得而知！也許他也會覺得那好像“四面有看不見的高墻，將我隔成孤身”，也可能會忽然明白“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這是老王的不幸，相對于他的“窮”、“低微”、“不美”，是更為深重的不幸。
四、從楊絳的愧怍表現(xiàn)解讀
楊絳曾說：“老王、順姐、林奶奶等，都是我的貧賤朋友呀。他們和我要好，和我什么都談。我對他們有充分的認(rèn)識，寫的都是實情。我對他們不是悲憫，只是友好，很平等的友好，一點點不高高在上�！眳⒄諚钕壬瑫r期回憶性散文《順姐的“自由戀愛”》、《林奶奶》，可以看到楊先生對身份低微的勞動者充滿了同情，很樂于伸出援手，很少以雇主姿態(tài)自居。在保姆順姐走投無路的時候，將她收留在家，幫助她打官司爭取合法權(quán)益，甚至倒過來照顧她飲食。打雜女工林奶奶不被親人愛惜，不受眾人待見，楊先生卻愿做她“最可靠的人”。讀《老王》，我們不難看出楊先生待老王真的很好�？陀^地說，楊先生在她自身難保的時候，照顧老王生意，坐他的車；知道老王有夜盲癥，送大瓶魚肝油；形銷骨立的老王突然造訪，在毫無思想準(zhǔn)備、驚訝迷惑甚至還有點害怕的情況下，還能客氣地接過老王的雞蛋，給了錢，于情于理，有仁有義，應(yīng)該沒有什么可以愧怍的。
可是楊先生感到愧怍。楊先生用幾年時間去思量，并“漸漸明白”：“那是一個幸運的人對一個不幸者的愧怍�！�
何謂幸？何謂不幸？幸福是人們的渴求在獲得滿足或部分獲得滿足后的愉悅感覺：不幸是人們的渴求在沒有獲得滿足時的不愉悅感覺。在那個年代，從某個特定角度而言，他們都是不幸的人。但錢先生、楊先生在歷經(jīng)苦難仍安然活著，楊先生被關(guān)心著，同時也關(guān)心著別人，關(guān)心老王、順姐、林奶奶，她的人生在最為屈辱的時空里依然坦然自如地放射出光輝。楊先生翻譯的蘭德《生與死》中寫道：“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zhǔn)備走了�！彼纳鹨恢睖嘏髁�，這就是楊先生所說的“幸運”。
而老王，一輩子都“有失群落伍的惶恐”。尤其是這一次，老王想著最后一次了，隆重而有尊嚴(yán)地向“不高高在上”的楊絳先生“辭路”，本來以為是很自然、很順利的事情，可是在死神陪著老王同時作為不速之客出現(xiàn)在楊先生面前的時候，楊絳先生待老王的態(tài)度，顯露了不可掩蓋的距離感。死生大矣！在死亡的閘門莊嚴(yán)且沉重地落下之后，楊先生作為深切體察人世人心的智者，終于“漸漸明白”這個卑微的生命，對尊嚴(yán)和溫暖的渴切呼喚……以及失落、絕望。她未殺伯仁，伯仁也不是因她而死，但回想起來，在那關(guān)鍵一刻，她沒能伸手托住那個正在飄搖墜落的苦難的靈魂，甚至情不自禁小退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他孤零零、凄惶惶“一步一步地邁向墳?zāi)埂�。楊先生有志于人道主義，努力地關(guān)心尊重每一個人，但這一次卻事與愿違地在老王那滿負(fù)荷的不幸之上多加了一根稻草。
所以，楊絳先生“每想起老王，總覺得心上不安”。
無數(shù)讀者的思考，使得老王鄭重的“辭路”有了更令人動容的意義，他曾經(jīng)失落的靈魂應(yīng)該得到了妥帖的安頓。
【從尊嚴(yán)訴求的角度解讀《老王》】相關(guān)文章：
換個角度解讀《米洛斯的維納斯》08-16
老王08-16
個人訴求申請書10-25
老王說課稿08-12
《老王》 808-16
《老王》 208-16
《老王》 308-16
《老王》 508-16
《老王》 708-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