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技術革命的重新界定

  一、問題的提出
　　20世紀以來，在世界范圍內興起了一場新技術革命。其影響之廣泛，意義之深遠，是以往任何一次技術革命所不可能比擬的。過去的工業(yè)技術革命，均是為了把人類從沉重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是人類體力的增大與外部器官的延伸；而這次技術革命，卻是把人類從繁雜的腦力勞動中擺脫出來，是人類腦力的增大。古生物學家斯蒂芬·古爾德(Stephen.J.Gould)曾經寫道：“我所讀到的生命史，是一連串穩(wěn)定狀態(tài)，其間有少數迅速發(fā)生的重大事件所界定的間隔，并借此建立了一個穩(wěn)定狀態(tài)。”[1]這個歷史的間隔即所謂的技術革命。雖然人們對技術革命的存在及歷史地位予以承認并達到一致，但對于技術革命特別是20世紀以來所發(fā)生的新技術革命的劃分以及起始時間，在認識上仍有相當差異。人們從不同的認識角度，用不同的認識方法，對客觀歷史進程作出多種不同的描述。然而由于科技革命不僅是研究科技歷史的重要工具（例如，世界古代科學史與近代科學史的分期線是1543年，即哥白尼的偉大著作《天體運行論》的出版，這也是第一次科學革命的開始），也是研究社會問題的基點之一。這是因為它不僅極大地推動了人類社會經濟、政治領域的變革，也影響了人類生活方法、思維方式的發(fā)展。因此對上述問題的澄清和界定，具有一定的必要性和現(xiàn)實意義。
　　　　二、關于稱謂
　　當今學術界，對于上述新技術革命的稱謂，至今還是見仁見智，莫衷一是。迄今為止的人類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影響最深遠的科技革命，稱謂竟沒有為世人基本認同，似乎與其偉大意義難以相稱�？偨Y眾多學者的描述，這場新技術革命常見的稱謂有：“現(xiàn)代科技革命”、“新技術革命”、“第三次浪潮”、“第三次或第四次科技革命”及“智能技術革命”等幾種提法。這些稱謂都可以從不同的角度指征這場科技革命，但讓人總覺有所不足。鑒于以下理由，我們將這場新技術革命稱為“信息技術革命”。
　　理由一：“現(xiàn)代科技革命”中的“現(xiàn)代”和“新技術革命”中的“新”這兩個詞都是時間概念。“現(xiàn)代”一詞對于現(xiàn)代的人們可以確切地知道它所指的內涵，但幾百年以后，仍用“現(xiàn)代”來指征這場科技革命，則就難以切中了。而“新”字，今天可以稱“新”，他年可能應該稱“舊”，因此，也沒有揭示這場科技革命的基本特征[2](P9)
　　理由二：“第三次浪潮”、“第三次或第四次科技革命”中的“第幾次”這個次第數字只能說明這次科技革命相對于前幾次科技革命所發(fā)生的排序，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僅從字面上也不能指征這次科技革命的基本特征。況且，究竟是第幾次，標準也不一樣。
　　理由三：按照技術功能論的思想，信息技術就是一切能夠擴展人的信息器官功能的技術。具體包括有關信息的產生、收集、交換、存儲、傳輸、顯示、識別、提取、加工和利用等技術，其中最重要的是傳感技術、通信技術、智能技術和控制技術。而在這四項信息技術（又稱信息技術四基元）中，通信技術和智能技術處在整個信息技術的核心地位，而傳感技術和控制技術則是核心技術與外部世界的接口。目前為止甚至還有人提出廣義信息技術的概念，把信息技術的的基礎技術（指新材料、新能量技術）、支撐技術（指機械技術、電子與微電子技術、激光技術和生物技術等）和信息技術的應用技術（即應用在經濟、社會領域的各類具體技術）也包括進來。例如，曼紐爾·卡斯特就認為：“我把遺傳工程及其日益擴大的相關發(fā)展與應用，也包括在信息技術里。這不僅是因為遺傳工程的焦點是對生物信息符碼的解碼、操縱，以及最后的重組，也是因為生物學、微電子學和信息科學無論在應用與材料上，甚至更基本的概念取向上，似乎已經彼此匯聚互動。”[3](P6)
　　一般來說，新技術革命自興起至今大致經歷了兩個基本階段（見下文的討論），20世紀40-50年代是新技術革命的形成階段，其主要標志是原子能、電子計算機和空間技術的誕生，其中計算機技術開辟了人類智力的新紀元。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新技術革命進入全面發(fā)展的新階段。其主要標志是信息高速公路，即網絡技術等。網絡是現(xiàn)代通信的新表現(xiàn)方式，從技術的角度來看，網絡是由計算機技術與通信技術等技術相結合而成。
　　我們把整個世界作為—個龐大的通信系統(tǒng)，通信與計算機的關系應被確認為，計算機與通信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而不是把通信看作是計算機的外圍設備。智能技術是思維器官功能的延長，僅包括計算機（軟件和硬件）技術、人工智能專家系統(tǒng)與人工神經網絡技術。所以，“智能技術革命”不足以指征這場新技術革命的基本特征。況且智能是與體能相對應的概念，這正像我們沒有將“蒸汽技術革命”和“電力技術革命”稱謂為“體能技術革命”一樣，同樣也不能將這場新技術革命稱謂為“智能技術革命”。
　　綜上所述，信息技術是新技術革命的重要標志。以微電子技術為基礎的計算機技術與光纖通信技術結合在—起，形成了新技術革命的核心，它目前是新技術革命的主導技術。我們知道技術革命就是指人類改造世界的技術手段的巨大變革，是舊技術體系的揚棄，新技術體系的確立，實質上就是不同歷史時期起主導作用的技術以及以主導技術為核心的技術群的更迭過程。因此，如果把前兩次技術革命依次稱為“蒸汽技術革命”和“電力技術革命”的話，那么這場新技術革命就可被稱為“信息技術革命”。
　　　　三、信息技術革命的起訖時間與劃分
　　　　（一）歷史的回顧
　　人類的技術革命之產生可以追溯到由新石器時代向青銅時代的過渡時期，這一次偉大的轉變被西方的一些學者稱為第一次浪潮，而完整意義上的科學技術革命則是發(fā)生于近代史上的事情。因此本文對于科技革命的考察是從近代科技革命入手的，類擬于信息技術革命的稱謂，近代歷史上究竟發(fā)生過幾次科技革命，目前也有不同的觀點，但比較有代表性的說法主要有四種，即二次說、三次說、四次說及多次說。
　　二次說認為，第一次科技革命是18世紀起源于英國的工業(yè)革命，標志是在牛頓力學和熱力學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蒸汽技術及其廣泛的應用；第二次科技革命是第一次科技革命之后至今仍在進行的革命，其標志是電力的應用以及現(xiàn)代科技革命。
　　三次說對第一次科技革命的認識與前者是相同的。而第二次科技革命是指19世紀末以電的應用為標志而發(fā)展起來的電機、電訊及汽車等一系列的新技術。二次大戰(zhàn)后期至今則是第三次科技革命，標志是原子能技術、空間技術、電子計算機技術、通信技術及生物技術等的發(fā)展。此外，三次說還有另一種觀點，即第三次科技革命開始于20世紀70年代，并不是開始于二次大戰(zhàn)后期即20世紀40年代。
　　四次說關于第一次、第二次科技革命的認識與上述基本一致，其區(qū)別在于進一步提出第四次科技革命，認為第三次科技革命是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的原子能技術、電子技術及空間技術為中心內容的科技革命。第四次即現(xiàn)在正在進行中的科技革命，時間及標志是70年代以來以微電子技術及通信技術為核心的新興技術群引起的當代技術領域的巨大變革。
　　多次說關于第一次、第二次科技革命的認識也與上述基本一致。但其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來，幾乎每過10年，科技都要發(fā)生一次革命性的巨變：
　　1945-1955年，第一個10年，以原子能的釋放與利用為標志，人類開始了掌握核能的新時代；1955-1965年，第

二個10年，以人造地球衛(wèi)星的成功發(fā)射為標志，人類開始了擺脫地球引力向外層空間進軍的時代；1965-1975年，第三個10年，以重組DNA實驗的成功為標志，人類進入了可以控制遺傳和生命過程的新階段；1975-1985年，第四個10年，以微處理機的大量生產和廣泛使用為標志，揭開了擴大人腦能力的新篇章；1985-1995年，第五個10年，以軟件開發(fā)和大規(guī)模的信息產業(yè)的建立為標志，人類進入了信息革命的新紀元；1995年至今，以互聯(lián)網成為核心技術并滲透到人類生產和生活的各個領域為標志，人類開始進入知識經濟社會。
　　　�。ǘ�）問題的癥結
　　關于近代科技革命發(fā)生的歷史，以上幾種說法比較常見的主要有三次說和四次說，只有較少數的學者贊成二次說和多次說。二次說的主要代表是《大不列顛百科全書》，書中認為，1760-1830年的工業(yè)革命是世界上迄今為止最重要的發(fā)展階段，因為它標志著現(xiàn)代工業(yè)化的開始，并導致了都市化。書中沒有把第一次革命與在此之后發(fā)生的第二次、第三次或第四次革命并列看待，而認為在第一次“革命”之后，一些重要事件對世界經濟社會發(fā)展有重大“影響”。在此我們不想對二次說做過多的討論，關于電力和計算機技術的革命性在許多書中許多學者都曾做過論證。筆者認為，近代科技革命的二次說主要是對電力和計算機技術革命的影響性及革命性認識不足，而且其判斷的標準主要是工業(yè)的現(xiàn)代化和城市化或都市化。而由上可知，多次說認為，幾乎每過10年，科技都要發(fā)生一次革命性的巨變，但從他們的認識來看，很難斷定每次巨大變化是否是真正意義上的科技革命。綜上所述，人們對近代以來的第一次科技革命（即蒸汽技術革命）和第二次科技革命（即電力技術革命）的認識基本上達到一致。因此，近代歷史上所發(fā)生過的科技革命的起始時間及劃分，各種說法的主要區(qū)別和爭議之處，即問題的癥結，應主要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第一、信息技術革命是否發(fā)生在二戰(zhàn)后20世紀40-50年代，即信息技術革命的起始時間問題。
　　第二、20世紀40年代與70年代所發(fā)生的技術變革是否屬于同一次革命，即三次說還是四次說。
　　　�。ㄈ�）問題該怎樣認識
　　下面將分別對上述兩個問題進行討論。
　　1.計算機的發(fā)明及應用是人類科技史上一次重大的事件，是科學技術歷史上的一次歷史的間隔。以以下幾點作為前提，我們認為信息技術革命發(fā)生于20世紀40-50年代。
　　(1)相應科學理論的建立。1948年控制論創(chuàng)始人維納在研究人與機器的通信后得出“信息既不是物質，也不是能量，信息就是信息”的不朽論斷，并從理論高度對信息的本質進行了闡述，信息成了獨立的科學研究對象。另一位信息論奠基人申農于1948年發(fā)表了“通信的數學理論”，提出了著名的申農公式，申農的主要貢獻在于解決了信息度量問題，并創(chuàng)造了信息的基本單位比特。維納和申農以及同期的其他科學家創(chuàng)立了信息科學。這為以后信息資源學說、數字化革命、信息技術的擴散、電象產業(yè)的興起奠定了基礎[4](P10)。
　　(2)計算機應用賴以擴散的條件產生。雖然第一臺計算機誕生于1946年，但由于它是由真空管構成，巨大的體積與功耗使計算機技術向其他領域擴散成為不現(xiàn)實的空想。1948年6月貝爾實驗室宣布，肖克利、巴丁和布拉頓發(fā)明了晶體管（1947年問世），為擴散帶來了希望。之后，1954年，人類首次利用硅；1957年，創(chuàng)造了集成電路。1959年，菲爾克公司研制成第一臺大型通用晶體管計算機，從此，計算機進入了第二代。由于使用晶體管邏輯元件和快速磁芯存儲器，計算機的速度從每秒幾千次提高到幾十萬次，主存儲器容量從幾千字提高到十萬字，體積、功耗和售價也都大幅下降。如此一系列的技術進步都為計算機應用范圍的擴散創(chuàng)造了較好的環(huán)境。人們因此也把研制成功的第二代計算機視為計算機發(fā)展史上的第二次革命。
　　(3)計算機的革命性。按馬克思的觀點，人類社會劃分的標志不是社會能生產什么，而是社會用什么生產，即：生產工具的制造和利用既是人類區(qū)別于其他動物的標志，又是人類社會各發(fā)展階段的標志。電子計算機這一新的“機器”同歷史上出現(xiàn)過的機械有本質不同，表現(xiàn)在過去所有的機械都是代替人類的體力勞動，而計算機則是代替人類的部分腦力勞動，其實質是人類智力的解放。因此，1946年電子計算機的發(fā)明和應用，開辟了運用機器代替人類腦力勞動的新時代，給人類生活帶來了生產自動化、科學實驗自動化和信息自動化。從體力解放到腦力解放這一重點的轉移是技術以至社會的一個巨大變革。
　　2.20世紀70年代所發(fā)生的技術上的飛躍仍屬于信息技術革命的范疇，即40年代與70年代所發(fā)生的技術變革屬于同一次革命。其主要原因如下：
　　(1)其主導技術的性質未變。如前所述，技術革命其實質就是不同歷史時期起主導作用的技術以及以主導技術為核心的技術群的更迭過程。但是，我們知道40-50年代的計算機技術、60年代的微電腦技術、70年代的網絡技術及與此相關的軟件系統(tǒng)都屬于計算機技術、通信技術及其應用技術，當然更應納于信息技術的范疇。
　　(2)70年代新技術體系的產生，必須溯及技術發(fā)現(xiàn)與擴散的自主動態(tài)過程，包含各種關鍵技術的綜合效果。于70年代群集于美國，以及某種程度上群集于加州的信息技術變革，乃是建立在先前20年（甚至更早的時間）發(fā)展上，它們主要都是以既存的知識和因此形成的創(chuàng)新氛圍為基礎，并且都是關鍵技術的延續(xù)發(fā)展。70年代以來的重大技術變革不僅是關鍵技術的延續(xù)發(fā)展，而且其發(fā)展與此以前的技術演變都是或近乎是交叉進行的。以網絡技術的發(fā)展為例，如果追溯今天復雜的網絡系統(tǒng)原理，我們甚至可以把目光投到1940年9月10-13日的在達特茅茨學院召開的一次美國數學協(xié)會的會議，貝爾實驗室的喬治·斯蒂彼茨為了演示后來被稱為“貝爾實驗室模型1號”的“復雜計算機”，就是在會場外的過道里安放的。這次實驗甚至比1946年誕生第一臺電子管計算機還早6年，不少探討電腦網絡歷史的書之所以首先提到這臺“模型1號”，是因為這次實驗向人們顯示了遠距離控制計算機的需要和可能。1951年麻省理工學院成立著名的林肯實驗室，其主要的研究項目就是“遠距離預警”，是由中央控制的網絡結構是第一個真正實時的人機交互作用的電腦網絡系統(tǒng)。1962年，保羅巴蘭發(fā)表《論分布式通信網絡》，提出分布式通信網絡的模型及包切換的原理。1965年，梅里爾代表“美州電腦公司”提議在馬薩諸塞州和加利福尼亞州之間進行一次聯(lián)網實驗，這是人類第一次遠距離接通兩種不同電腦，而且系統(tǒng)使用的是“分時”的方式。如此等等都說明了網絡技術的發(fā)展貫穿了二戰(zhàn)以后至今的整個人類的歷史。
　　(3)考察近代以來的前兩次科技革命的情況可以發(fā)現(xiàn)：雖然工業(yè)革命帶來了成群的新技術，并且也真的在后續(xù)階段里陸續(xù)形成與轉化了工業(yè)化系統(tǒng)，但工業(yè)革命的核心部分仍是蒸汽機的發(fā)明，雖然在化學、鋼鐵、內燃機、電報和電話方面有許多驚人的發(fā)展，但電力仍是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核心力量。同樣，雖然20世紀70年代出現(xiàn)了像微電腦、軟件技術及網絡技術等技術群的突破與創(chuàng)新，但計算機技術也仍是信息技術革命的真正核心，它與各種信息技術彼此緊密相關，構成了以電子學為基礎的技術史。就此我們可以認為，就如同在工業(yè)革命時一樣，將會有更

多的“信息技術革命”。出現(xiàn)在20世紀40-50年代、70年代的只是第一波和第二波，也許還會有第三波甚至第四波等等。
　　綜上所述，信息科技革命為近代歷史上所發(fā)生的第三次科技革命，其起始時間大約為20世紀40-50年代，主要標志為計算機、原子能等技術的誕生，雖然微處理器的發(fā)明、網絡的出現(xiàn)以及軟件技術的發(fā)展都可以說是電子計算機史上的革命，但考慮到其他技術群的變革與技術創(chuàng)新體系的形成，至今為止的信息技術革命約分為兩個階段，即40年代的啟動階段和70年代的擴散階段。
　　收稿日期：2002-06-1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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